——忆栟茶中学师生间的亲密关系

骆寿鹏

我是1 954年秋季由袁庄小学考入栟茶中学的，那一年夏季洪水泛滥，是我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水灾。田地里可以划船，去栟茶参加升学考试，还是老师带着我们坐船去的。当时的农村多数未建立农业生产合作社，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弱，秋粮几乎颗粒未收，加之上年春寒，地里的麦苗都冻死了。新中国又成立不久，刚刚渡过恢复时期，政府没有能力拿出更多的钱物救济灾民。然而在艰苦的岁月里，我们的母校的思想教育抓得很得力，共青团、学生会等群众组织工作很活跃。因此，大家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：风雨同舟，共渡难关，师生之间建立了手足情谊。虽然四十多年过去了，如今有不少往事仍记忆犹新。

那时粮食实行定量供应，虽然国家关心青年学生，口粮标准比机关干部高，但仍然不够吃。校领导对学生生活十分关心，为搞好伙食想了很多办法。其一就是瓜菜代。在早晚稀饭里加进蔬菜，有时还放点肉增加油水、热量。老师总是考虑先让学生吃饱、吃好，尤其是寒暑假护校的学生和老师同吃，师生总是互相谦让。平时就餐，每桌有一个值日的同学分饭菜，谁都不肯给自己多留，我们班有个同学叫王道圣，个儿高身块大，大家还照顾他多吃一点。学校每月放一次假，同学返校时带的油渣饼、地瓜干、炒黄豆等土产都共享。

那时家庭生活富裕的学生很少，多数生活比较困难，不仅衣着俭朴，而且被褥单薄。有的学生从家里只能带一条被子或垫子，垫盖不能两全。这样学生就自愿组合“通腿”，我是和汪福业同学“通腿”的，他带垫的，我带盖的。冬天晚上自习回来，腿脚冰冷，睡觉时互相拉拉裤管，把对方的腿夹在自己的腋窝下，温暖对方。夏天互相扇扇子，主动捉蚊子。缪启明同学家在栟茶镇旁边，家里缺乏劳力，麦子熟了我们就主动利用星期天去他家帮助收割。那时一月只要七、八元伙食费，就这样有的学生还能享受助学金，我每月的助学金、自筹金各半，在这方面同学间也能互相谦让。

那时学校领导和老师对学生思想及家庭情况了如指掌。1955年冬季国家在中学生中征集特种兵——海空军。由于母校平时国防教育抓得紧，学生的国防观念强，军民关系好，因此学生报名应征踊跃。在保卫祖国，解放台湾的感召下，我也积极报名应征。开始校领导不同意，因为他们知道，我是长子，父亲在外地工作，家里只有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，还要照顾年迈的祖母。后来我们乡长告诉校领导，家乡正在组织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，家庭的困难可以依靠集体的力量解决，这时领导才同意我参加体检、政审。在我被批准入伍后，又派人把我母亲从家接到学校做她的思想动员工作。：校领导和老师爱生如子，在我们离校前，他们千叮咛万嘱咐，教我们怎样与人相处，怎样干好工作，我印象最深的是两条：一是要遵守纪律，军令如山倒，军令大于圣令。二是离校前天晚上，学校举行晚宴欢送我们，老师对我说：“今天你可以喝点酒，到部队一不要抽烟，二不要喝酒”。我把老师的话铭刻在心中。1 956年1月6日清晨，全校师生热烈、隆重地夹道欢送我们25名学生光荣应征入伍。天空晴朗，虽然已是隆冬季节，但却感到春意浓浓，锣鼓声、鞭炮声响彻天空。大家齐声高唱“妈妈放宽心，妈妈别担忧，光荣服兵役．离别三五秋，门前种棵小桃树，转眼过墙头，桃树结了桃，回来把桃收……”，送了一程又一程，恋恋不舍。我看到母亲很刚强，她没有在我和人群面前流泪，只是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我。临别时我走到她老人面前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声：“娘，我走了!”她没有吱声，只是挥了挥手。然而我看到苏校长、班主任，还有不少老师同学热泪盈眶，我们应征入伍的同学也含着泪花，告别了母校，踏上了通往军营的征途。

我参军不到半年父亲突然病逝，接到噩耗十分悲痛。部队领导批准我回家料理丧事，事毕后回母校，老师同学非常热情，班里开欢迎会并合影留念，这张照片我作为珍宝一直带在身边。老师同学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后，都纷纷来安慰我，学校还派了几位同班同学随我回家进行悼念。这对我全家特别是祖母和母亲是极大的安慰。在老师同学们的鼓励和母亲的支持下我按时归队，受到部队领导好评，当年年终总结受到军旗前照相的奖励。

四十三年来，母校领导和老师一直关心着我和我的家庭，我也从未忘记母校的培养教育。1990年春，苏校长带县教育系统的同志到部队看望我，特别是他们回县后，还专门到袁庄乡慰问我已过古稀之年的老母，并合影留念，这使我们全家深受教育和鼓舞。1991年春节我和苏校长一起回母校，受到校领导和师生的热烈欢迎，看到母校今非昔比，非常高兴。1992年秋，当时的教导主任陈景植和夫人也到部队看望过我。1993年母校发函和派人到部队邀请我参加65周年校史首发式。1997年5月我和老伴、孩子专程到县城拜访苏校长，南通日报、南通电视台以《共和国的将军谢恩师》为题作了报道。今年母校又三次发函邀请我参加70周年校庆活动，并征集有关资料，此回忆就是根据母校要求而写的。特别是得知母校升格为江苏省重点高中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。我衷心祝愿：母校实现创全省名校的目标，以更新的姿态，丰硕的教学成果跨入21世纪。

回想40多年的军旅生涯，我之所以能从士兵到将军，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，是受到母亲的培育、良好校风的熏陶、师生情谊的影响，这些将使我终生受益，夕阳更红。

    一九九八年八月一日

（作者现为总参谋部通讯工程学院政治委员，少将军衔。）